陳承;李芃 2012年的倒數第二天,上海公布異地高考()方案,這個與上海市人才居住證掛鉤的方案一出臺,呼吁高考改革的北大教授張千帆,就對它打了“不及格”的分數。上海一些知識界人士則認為,讓當地政府僅憑一地之力,推動高考公平,注定充滿無奈。因為區域間指標平衡問題,應該由更高層面協調解決,如果能實現這種平衡,“投機式”的異地高考將沒有市場。 “中央將部屬院校的事權基本下放給地方政府的同時,也要求地方對于高校進行更多的投資,”復旦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林榮日在接受本報采訪時稱,“這一過程經過十幾年的發酵,目前已經演變為中央與地方對于高等教育權力博弈,在地方對部屬高校在駐地的招生、科研等提出更多要求的同時,中央也在有意識地限制地方政府的影響力。” 視之為對教育投資收益的博弈,可能也能概括十數年來的“爭奪戰”。學者研究數據和本報查詢的信息都顯示,過去15年來,教育部直屬高校在屬地招生數量,占招生總量的比例,幾乎是一條“倒U字形曲線”。現在的比例數值正處在曲線右側,即屬地招生比例在縮小。 1999年央地“共建模式”開始前,駐地在上海的8所部屬高校在上海地區招生的比例不足20%。此后三年,8所院校在上海招收的本地生源比例平均值,已猛然躥升至56.99%。而從2008年開始,教育部明確要求直屬高校將屬地招生比例回調至30%以內。 在上海,以復旦和交大為例,兩校在“30%紅線”出臺前后,對于上海生源的招收比例也出現明顯的變化——紅線出現前,兩校于2008年的招生計劃中,上海生源的比例高達42%及43%,然而這一比例現今已回落到30%以下。同時,地方撥款占直屬高校總收入的比重也在減小。 正因為“紅線”的存在,放開異地高考之后,這些生源將擠占已經回落的屬地招生比例。林榮日對本報記者說,“在紅線的影響下,一旦北上廣等地放開異地高考,對于本地生源來說,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難。”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則對本報記者分析,在目前央地共建的博弈中,一個令各界滿意的異地高考方案,已非地方政府一力能夠促成,“這本來就不應該(完全)交給地方來辦”。 有專家提出,若需“頂層設計”,可以先從中央部屬高校的財政全部由中央負擔開始,同時以更合理的地區指標分配體系取代“30%紅線”,或可達致各方都能接受的教育公平。 屬地招生指標回落 “地方政府此前對部屬高校在駐地的招生比例,曾經施加過巨大的影響力,然而這一影響已在教育部‘30%紅線’出現后消失殆盡。”林榮日對本報記者稱,異地高考成為2012年度熱門話題背后,實則是“央地共建”的高等教育辦學模式在過去十幾年中的持續發酵。 1999年,國務院下發《關于進一步調整國務院部門(單位)所屬學校管理體制和布局結構的決定》。此后,高校分為中央部屬高校和地方省(市、區)屬高校,分別由中央和省級地方政府兩級管理與此相適應。對高校的投資責任分別由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承擔。 “這一改變被濃縮為‘高速、合并、合作、共建’的八字方針,由中央和地方各負擔一部分撥款。”熊丙奇稱。但是,地方高校經費由地方財政覆蓋,教育部和其他中央部委直屬管理的高校所需經費,中央財政卻未全部覆蓋。 由此,中央部委直屬管理111所高等院校,尤其是其中“985工程”及“211工程”名單中的高校,成為屬地的地方政府希望爭奪的優良教育資源。 “中央的放權,從當時來看有迫不得已的情況,龐大的高校支付已使當時的中央財政面臨巨大壓力,而放權地方后,中央的財政包袱得到顯著減輕,”林榮日說,“與此相對的是,地方政府在對部屬院校持續追加投入后,也得到了更大的話語空間。” 官方數據顯示,在上述改革初問世的1999年和2000年,上海市政府用于8所“共建高校”的財政撥款共達30億元,彼時,這一數字已經占到所有上海普通高校財政撥款的三分之一。隨之而來的,則是直屬高校在上海招生數量持續近十年的增加。 1999年,駐地在上海的8所部屬高校在上海地區招生占總招生指標的比例不足20%。此后三年,8所院校在上海招收的本地生源比例平均值,已猛然躥升至56.99%。 比如,在全國最知名的復旦大學和上海交通大學(),直至2008年教育部劃定“30%紅線”前,兩校在當年招收的上海生源比例,也均超過了40%。 “從投資(權益)角度來說,地方政府認為,既然進行了投資,則理應獲得回報,”熊丙奇對此情況分析稱,“然而這一功利的思維卻導致部屬高校地方化,影響學校的辦學品質。”也有觀點認為,直屬高校必須與當地資源、文化相交流,才能更好服務于地方經濟和社區,比如地方愿意投入科研經費,對高校與本地市場合作,促進就業都有好處。 “30%紅線”出于2008年1月教育部下發的《關于做好2008年全國普通高等學校分省分專業招生計劃編制和管理工作的通知》。歷年招生信息顯示,此后上海8所部屬院校的上海生源招收比例,均迅速回落至30%的水平。 央地財政撥款消長 在部屬高校招生比例話語權“央進地退”的浪潮中,地方政府對于部屬高校的撥款比例,也逐漸下降。但這一趨勢會否影響今后“指標權益”的分配,目前還沒有明確信號。 官方數據顯示,2007年中央部委直屬院校獲得地方財政撥款占所有財政撥款比重為18.97%,而這一數字隨著2008年“30%紅線”的出臺,隨后三年連續回落,至14.49%(2008)、13.19%(2009)和11.21%(2010)。 這一趨勢在上海亦不例外。1999年,上海市政府撥給8所共建高校的經費達15億元,而根據上海市財政部公開的2010年及2011年本級財政預算執行情況顯示,用于落實“985工程”、“211工程”地方配套資金為10億和16.3億元。 與十年前相比,上海本級財政在對部屬院校的地方撥款經費方面,并沒有明顯增加,相反在個別年份,還出現一定萎縮。與此相對的是,在所有部屬院校中,中央財政撥款則持續增長。 以復旦大學為例,一位不愿具名的中層管理人員向本報透露,2010至2012年,該校每年度的總收入分別約為38億、42億及49億,而用于維持校園正常運行的費用和其它正常開支之后,每年都略有結余。 其中,學費收入占到23-25%,中央和地方財政撥款和科研經費占60%,余下則由高校自籌。而復旦在近幾年平均獲得的來自上海市層面的科研和專項配套經費,約在5億上下,而每年這一數字均有相當程度的浮動。這也與央地撥款消長總趨勢吻合。 相比之下,上海市政府的“投資”更青睞交大。上述人士分析稱。作為理工科高校,交大對于上海地方經濟的貢獻可能更為明顯,據其了解,交大在2012年獲得來自上海本級財政撥款為9億多。而這一數據在近幾年已呈現明顯的交大倍于復旦局面。 高校收入結構大約分為四塊:一是高等教育事業經費,按定員(包括學生和教師)定額的方法撥付;二是高等學校科研經費,通過招標、申請、評議程序,專項撥付;三是高等學校基本建設經費,采用立項申請的辦法進行分配;四是高等學校其他專項經費。 本報記者獲知,部屬院校獲得的中央財政撥款主要有三部分構成,即:中央教育經費撥款、中央科研經費撥款及中央其它經費撥款。而地方撥款則往往通過科研和其他“專項經費”項目下達。上海市財政局明確在國庫支付中心設有“211高校專項經費”、“985高校專項經費”等。 “中央及地方的撥款消長,并不意味著地方對于高校的影響力從此消失,”林榮日介紹,“由當地政府提供的科研項目經費,對于高校(管理人員)仍有很強的吸引力。” 招生指標壓力樣本 在招生指標上報制度中,高校是起草人,教育部一直扮演最終確定人的角色,地方政府則需要為實現“投資權益”和“指標紅利”施加壓力。 一位上海某直屬高校招生辦主任說,該高校上報地區招生計劃時,一般會依次參考高校屬地、共建情況、政策傾斜、行業要求(如石油高校一般在產地招得多)、生源質量等因素。 每年招生季之前,教育部都會下達一份年度高校招生來源計劃編制文件,對當年的招生計劃分配給出指導,前述“本地生源不得超過30%”即源于這類文件。 此外,文件一般會涉及對少數民族學生的政策。“多數指標定得非常死,高校幾乎沒有自主動彈的余地。”上述招生辦主任說。因此,除非某些地區招生未滿,否則基于上一年的招生來源結構,高校管理人員幾乎沒有作重大調整的空間。 “部屬高校在紅線出臺后,(高校)面臨中央和地方兩頭都要照顧的被動局面,”林榮日分析稱,“一方面是‘30%紅線’無法逾越,一方面又要盡量滿足駐地政府提出的本地生源招收要求。” 林榮日透露,以復旦為例,這一左右為難的局面,至今已發展成復旦對于上海生源的招收比例死死卡在了30%線上,“快到再多招收一名上海生源即會越線的極端情況。”本報記者查詢,2012年上海交大本地招生占總數28.57%,復旦大學該比例為28.32%。 上述招生辦主任認為,屬地招生指標,不太可能因為異地高考放開再度增加。部屬高校的招生指標有詳細的計劃,還有連續的歷史慣性,在某個地區增加的空間很小,解決之道恐怕還是要發展地方高校。 但未來如果對屬地招生指標有進一步縮減的預期,也難以在某一年突然下調。因為高校仍有大量涉及行政審批的事務,要在地方行政體系內尋求支持。 異地高考倒逼頂層改革 “部屬高校今后當然還應該繼續推動面向全國進行招生(指標調整),”熊丙奇稱,“否則,如果由地方施加更多影響力,則部屬高校難以名副其實。” 但是異地高考政策卻已經讓屬地地區許多考生家長擔憂。然而,林榮日也認為,以部屬高校為代表的優質高校資源,在難以逾越“30%紅線”的情況下,若貿然加快異地高考的進程,以北上廣為代表的發達地區中的本地家庭,將會面臨巨大利益損失。 “據我統計,目前在上海,初中階段外地生源比例已經接近40%,而一旦在上海放開異地中高考,本地生源受到的沖擊是顯而易見的,”林榮日稱,“因此,我認為在頂層制度沒有松動的前提下,上海能夠承載的異地中高考生源比例,不能超過整體的10%。” 而剛出臺的上海版異地高考方案,則印證了林的結論。在上海版方案中,異地高考與居住證制度掛鉤,擁有A類人才居住證的子女可以獲得在上海參加中、高考的資格。 “這個方案顯然是上海的政策制定者,在權衡本地生源利益及中央要求的各種因素后才出臺的。”林榮日說。 但上海版異地高考方案和北京版方案相同,一經出臺,卻引來輿論和異地高考推動者的指責。此前,外來務工人員家庭已經以公開活動,表達了對長期平權問題的不滿。但本地人稱之為“異鬧”的行動,在近年中高考報名前,總是成為社會熱點。 “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?”對此,熊丙奇反問,“現在看來,異地高考(方案)這本來就不應該交給地方一力來辦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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